生平
清代文学家薛时雨是安徽全椒人,字慰农,号澍生,因祖居桑根山,晚年号桑根老人,自幼专攻诗文,博览群书,道光二十八年(1849)在安徽乡试获第一,咸丰三年(1853)和仲兄薛春黎同登进士第,第二年授浙江嘉兴知县。
薛时雨上任后,恰遇嘉兴大旱,草木枯黄,田地干裂,百姓无粮可缴税,上面却催得很紧。薛时雨出衙巡察,满目饥荒,心中不安,丰年尚不饱食,大旱哪有粮可缴?思索再三,便拿来纸笔给知府写了一封信,如实通报旱情,要求停征税粮。知府却不予理睬,还给他发来催科檄,限他五日内交齐税粮。薛时雨也犯起犟脾气,亲自拿起鼓槌击鼓升堂,向众衙役宣布:“知府刚送来催科檄,令我五日内交齐税粮!本官下令!即日起停征税粮!”众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年老的差役上前跪问道:“薛知县,上面催得这么紧,您下令停征,上面怪罪下来,如何担当得起!薛时雨拍着胸口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回家的包袱我已收拾好了。”果不出所料,第二天知府下令,将薛时雨撤职罢官。百姓闻讯结伴挥泪相送。后来浙江人都说:“清官者,首推薛嘉兴(对薛时雨的尊称)”。
被罢官的薛时雨第二年又改任嘉善知县,同治元年(1862),他到安庆拜谒曾国藩,慷论兵事,深得曾国藩器重。太平军攻下杭州后,左宗棠奏请咸丰帝,补授杭州知府,执掌浙江粮储道,赏赐顶戴花翎。
他上任时,杭州刚大战结束,百业凋敝,尸横遍野。他在《哀杭州》中写道:“杭州十万良家予可怜困守危城里揎臂难收一战珈尸骸枕藉西湖水西湖之水何潺潺臂时旖旎今烦冤烦冤无告鬼夜哭/苦雾愁云塞山谷天竺峰颓鹫岭秃售萨攒眉狮象伏/吁嗟呼/佛若有情佛亦哭。”他一到杭州,便招集流亡,鼓励百姓复兴,建东城讲学所,发展民族文化。一次上司将一百多名被俘的太平军交给他,命令他斩尽杀绝,也为了稳定局面,偷偷将他佃释放了。浙江省最高行政官布政使和最高司法官按察使随军公差,他代行两司事,公务非常繁忙,每日公文一尺多高,还接待来访,处理灾民匪患,但他才智过人,应机立断,处事果决,往往十人于几个人的事,都能应付自如。此时杭州刚刚战乱过后,诈骗偷盗猖獗。他上任不久就遇到这么一件案子:一个骗子将一只仿制古研送进当铺,隔几日拿钱来赎,店主将古砚还给他,他却一口咬定当铺掉包,还给他的是件仿制品,要求赔偿,双方争执不下,告到知府衙门。薛时雨接到案子后;颇感为难,不知从何下手,便拿着那只古砚微服私访。一日于一幽僻小巷碰见一人,那人盯着古砚问:“先生此砚可卖?”薛时雨一愣,忙问:“你出多少钱?”“半两银子。”“这是只古砚,怎么只值半两银子?”那人讥笔道:“这是什么稀罕物?前面巷子里有专门造这种砚的。”薛时雨便硼口人来到前面的巷子里,果然看到一家专制这种砚墨的店铺。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从店铺里叉买了一只和那只—模一样的砚。翌日开庭,薛时雨厉声喝问骗子:“你说当铺老板把你的古砚换了,那你一定能分辨出古砚和仿制砚喽?”骗子愣了一下。心想:若我说不能分辨;岂不是自相矛盾;若说能分辨,其实自己如何能分辨得出,便硬着头皮说:“能。”薛时雨将两只古砚放在他面前:“这里一只是真正的古砚,一只是仿制品,令你把它们分辨开!”骗子暗暗叫苦,眼珠一转,挑了只较旧的举起说:“这只是真正的古砚。”薛时雨哈哈一笑,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骗子!这两只都是仿制古砚,何为真?何为假?还不快快从实招来!”骗子自知难以抵赖,只得招出以砚行诈的事实。次日差役押着骗子游了杭州城,人们看了无不拍手称快,佩服薛时雨的机智。
经过薛时雨的整治,杭州逐步恢复了生产和经济,百业兴旺,文人墨客常聚会于西灵隐寺,赏玩景色,吟诗作画。距灵隐寺不远有一座“风月亭”,风光月色令人赏心悦目,亭旁有一块平整的山石。大家提议请文人墨客题字,可请谁呢?人们早知薛时雨文思不凡,便恳请他题字。推辞不过的薛时雨端坐在风月亭中,略加思索便站起来,挥笔写下了两个遒劲的大字“虫”和“二”。写完放下笔,欣然离去。众人不解,猜测议论纷纷,有一位秀才,干脆找到杭州府来,“薛大人,不知您为湖心亭前所书‘虫’和‘二’是何意,请指点指点。” 薛时雨哈哈一笑道:“‘虫’者,是“风”去掉几,意为风无边,‘二’者,是‘月’去掉‘月’,意为月无际,‘虫’和‘二’合起来便是‘风月无边’之意啊。”秀才听了连声赞绝,薛时雨智题湖心亭的传说,很快在人们中流传开来,至今在湖心亭的岛南仍留有这块石碑。
薛时雨杭州任知府三年多,深得百姓爱戴,却受到了同僚的诋毁。恰在这时,任御使的仲兄薛春黎前往江西主考乡试,在试院暴病身亡,巡抚急调薛时雨改任江西乡试提调官。在充任提调官中,薛时雨看透了官场腐败,愤然托病辞归,这年他还不到50岁,浙江巡抚马新贻深知他的学识才干,以二品衔候选道解来挽留他,他却坚辞不授。最后,马新贻提出聘他于杭州主讲“崇文书院”,他答应了。他在杭州主讲崇文书院三年,写下了大量诗词歌赋,评论家秦湘叶评价他的诗词“如西湖山水清而华秀而苍,往往引人入胜,趋向固不外白苏一二家,而伤时感事之作沉郁顿挫且骏骏乎人杜陵之室……”他培育了许多人才,最著名的有张预、冯熙等人。由于他兴办教育做出了成绩,浙江人在杭州西湖凤林寺后为他建造住舍,取名“薛庐”。接着他又到南京主讲江宁“尊经书院”、“惜阴书院”,在这两个书院,他又收了许多学生,不论贫富,不论贵贱,不论老少,只要愿意来学的,他都收下,甚至有个盗贼也来求学,他也收下了。有人指责他“不分尊卑,滥收弟子,竟然收盗贼为徒,书院成猪圈喽!”薛时雨却不以为然,他说:“我培养人才并非是使用人才,培才宜宽,用才宜严。”他还主张经世致用,反对读死书。南京人因其培育出大批人才,在教育上作出杰出贡献,在南京钟山山麓建造“薛庐”以纪念他。
薛时雨十分热爱家乡,年轻时经常到琅琊山赏景作诗,并写下了众多楹联诗词,“踞石而饮,扣檠而歌,最难得梅边清福;环山不孤,让泉不冷,何须恋湖上风光”(影香亭联),他甚至要“愿将山色共生佛,修到梅花伴醉翁”(琅琊寺山门联)。但咸丰三年(1853),林凤祥和李开芳率领太平军两万多人,从扬州北伐,途经安徽滁州,在琅琊山和清军决战,作为我国“四大名亭”之首的醉翁亭被踏为一片瓦砥,丰乐亭也同时毁废。薛时雨从南京回全椒时,看到醉翁亭已经亭倒阁塌,丰乐亭泉竭树枯,荒草丛生,非常痛心。他从小就十分仰慕欧阳修的学识品格。作为滁州人,难道能让欧阳修所建的醉翁亭、丰乐亭从此销声匿迹吗?他决心重修醉翁亭、丰乐亭,以拳拳之心报答故乡养育之恩。
薛时雨虽做过20多年的官,却清贫如洗,况且当时重病在身,要重修醉翁亭谈何容易。他找到江苏盱眙的吴勤惠,吴当时任四川兵部元帅,刚迁家在滁州居住。他被薛时雨的一番诚心所感动,答应资助他。他的亲友也纷纷捐款,学生们更是倾囊相助。就这样离动工所需66钱款还差很多。实在没办法,他只得在南京玄武湖的赏荷亭摆下字摊,为来往游人题诗写字,以此募捐。人们早闻薛时雨的大名,前来购字的人络绎不绝,大有“洛阳纸贵”之势。而此时薛时雨已年过花甲,又重病在身,常常每天接连为人写字10多小时,到最后手脚麻木,两眼昏花,眼泪直往外流,却不肯辍笔。
经过一年多的辛苦奔波,光绪七年(1882)五月修建醉翁亭正式动工。薛时雨不顾重病在身,亲自督工,并提笔为醉翁亭书写了“山行六七里亭影不孤,翁去八百载醉乡犹在”等许多楹联匾额。至今“醉翁亭”三字门匾,亭旁的“晴岚叠翠”,二贤堂院门的“有亭翼然”等仍为薛时雨手迹。他在亭馆四周建花墙,并在院内添建一座小楼,登楼可观醉翁亭全景。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薛时雨,称小楼为“薛楼”,并把醉翁亭前让泉上的一座石桥,誉为“薛老桥”。光绪十一年(1885)薛时雨病卒于南京。临终前他对家人说:“我总算对得起家乡了”我生前长期在外,没有看够滁州的山水,死后也要与琅琊山色为伴。”薛时雨遗体从南京回全椒时,路过琅琊山,家人遵照他的遗嘱,抬着他的尸体绕醉翁亭和丰乐亭走了—圈,最后葬在全椒的青龙冈。薛时雨死后,为了纪念他,醉翁亭曾悬挂他的画像,让游人瞻仰。
他的著述颇多,有《藤香馆诗删存》、《藤香馆词》、《西湖橹唱》、《江舟欺乃词》及《札礼》若干卷。
(选自薛来彩的《椒邑乡贤薛时雨》(安徽人民出版社))
薛时雨的诗文
男儿第一快心事,手挈黄金报知己。黄金容易掷东流,未若此石常千秋。
大力将军熊虎俦,生成骨相当封侯。不逢知己老且休,亦如此石偃蹇卧山丘。
蛟龙一旦得云雨,功名从此探囊取。富贵豪华不值钱,算来何物将天补。
此时此石早显露,铃辕屹立风云护。倔强能增叱吒威,崚嶒不改坚贞素。
传呼忽报贵宾来,将军倒屣营门开。酬恩未计千万镒,痛饮先尽三百杯。
哀丝豪竹鸣如雷,后堂莺燕争追陪。陡见此石叫奇绝,激赏欲易千琼瑰。
将军慷慨告石友,我受此君知遇厚。尔今亦受此君知,尔我酬知同不朽。
故人家在青海旁,轩楹潇洒花木芳。丘壑位置颇称胜,结构不亚平泉庄。
绉云一朵忽飞下,故人相见增惊诧。袍笏真应拜米颠,奇章甲乙都无价。
天上白衣变苍狗,浮云一瞬空回首。梓泽经年易主人,监军何处藏醒酒。
尘踪飘忽灵根坚,繁华饱阅传真铨。名园别馆转眼皆云烟,惟有佛门香火千千年。
御儿溪水鸳湖连,我未见石心萦牵。多情司马遗云笺,索我泼墨题诗篇。
披图快见石兄面,真相如佛神如仙。昔从野史悉颠末,今从尺幅徵因缘。
寄声司马且珍重,归装留镇郁林船。
雨过炎蒸,霉消暑逼,安排葛帔蕉裳。幸室邻荷院,静极生凉。
多少阑干倚遍,情脉脉、倦引藤床。凄清况、灯昏古壁,月转虚廊。
荒唐。上清迢递,偏许我尘踪,寄托云房。剩影形相赠,色相全忘。
待把关头打破,何时熟、枕畔黄粱。空萦想,三生幻梦,一瓣心香。
弱质自甘憔悴,轻颦浅笑休誇。蛾眉有样在西家。
懒学新人描画。
翠袖单寒倚竹,红尘多少看花。承恩若要借铅华。
蝴蝶今生休化。
水乡何黯淡,逆旅半无家。露气沈菰叶,秋心入苇花。
戍荒饥卒噪,野旷阵云遮。倚棹眠难稳,山楼急暮笳。
绕郭红芳。谁比似、西湖六月风光。水天无暑,柔橹荡处悠扬。
三竺浮岚笼竹树,六桥软涨狎鸳鸯。尽徜徉。绿荷四面,人在中央。
秦淮那便让此,有山温水腻,粉艳脂香。十里珠帘,而今一片沧桑。
少年游迹寄处,猛回首,烟云劫一场。休惆怅,趁花间酒熟,沉醉鸥乡。
雨骤风驰帆似舞,一舟轻度溪湾。人家临水有无间。江豚吹浪立,沙鸟得鱼闲。
绝代才人天亦喜,借他只手回澜。而今无复旧词坛。马当山下路,空见野云还。
环滁山色锁重重,破晓遥闻古寺钟。新笋怒穿城脚出,野花香扑马头浓。
悬崖飞瀑僧承笕,幽谷留春鹿养茸。行到亭西怀太守,扪碑亲扫绿苔封。
孟夏风物美,命俦访净域。咫尺邻韬光,微雨泥游屐。
荏苒至仲冬,梦绕北山北。幸兹气候暖地鲜,冰雪积乘兴续前。
游踽踽,行踪僻。落叶踏有声,衰草践无迹。舆夫各贾勇,上上径益仄。
猱升达峰腰,螺旋入林隙。遂登最高头,灵境金仙辟。
山门毁劫火,佛像委路侧。庄严易变迁,流峙何终极。
凭虚恣胜赏,萧然尘虑涤。近眺西子湖,波光漾空碧。
远瞰钱塘江,潮痕净如帛。空山作睡态,老木含霜色。
藤枯缀果红,竹密翳云黑。驯禽暗窥人,癯僧出伺客。
汲泉烹苦茗,独酌意良得。但知天地宽,不觉身世窄。
掀髯动清兴,拈毫思疥壁。胜地富诗材,奇景绌笔力。
下山近黄昏,鹤唳诸天寂。
薄醉御凉飔,缓步入山麓。月出山蔽之,疏影动林木。
须臾升中天,一色净如沐。清气通乾坤,好景豁心目。
世人喜美满,香花荐芬馥。儿女喜团圞,醴酒陈醲郁。
嫦娥意自闲,广寒终古独。始作作仙人,所得惟清福。
虫吟夜转静,草丰径弥曲。下山息吾庐,幽兴自然足。
回头望翠微,似有孤云宿。
画图流览,爱龙眠描写,楼台重叠。纸上湖山亲领略,转惜画工笔拙。
柔橹轻摇,浓阴密酿,有地都佳绝。烟岚如沐,六桥波影遥接。
笑我卅载乡园,拳山勺水,到此胸襟阔。绝代果然西子貌,任尔淡妆浓抹。
瞑色催人,山灵送客,过眼犹嫌瞥。城闉回首,眉痕添画新月。